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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拉巴德流水账——印度世界杯的日日夜夜
作者 李若凡
在结束了各自的比赛后，徐俊老师、王频、诸宸和我一行四人于十九号离开印度，二十号早晨到达北京。他们三人还要当天继续赶往伦敦，开始奥赛征程。而我的感觉除了疲倦还是疲倦，于是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晚上，正是世界杯决赛最后一轮进行的时候，许昱华正在为卫冕而战。打开电脑上网，许昱华执白攻破了斯特凡诺娃的王城，赢得轻松而漂亮。她和阿南德简直就象约好了一样，以相似的方式赢得了决赛，同时卫冕了他们的称号。中国人又赢了！我在替许昱华高兴的同时，并不觉得意外。此时此刻，印度世界杯这十天的比赛生活也点点滴滴清晰地涌上心头......
十月八日清晨，叶江川老师、徐俊老师、王频、诸宸、许昱华和我六个人一起从北京出发前往印度中部城市海德拉巴德参加第二届世界杯赛。我们的队伍很精练，六个人都是棋手，但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当中也不乏英语高手，所以我们也就轻装上路了。由于日期的关系，这天的航线很漫长。从北京先到广州，然后出关飞往曼谷，随后乘坐印航飞往海德拉巴德，中间在印度国内还要停两次。从起点到终点，经历了五起五降，大家戏称这就象坐公共汽车。近二十四小时后，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正是当地时间的半夜。我们一身倦意地走出机场，碰到了组委会的接站人员。大概是生物钟的关系，接站仪式进行得安静而不失隆重，礼仪小姐给我们额头上点了朱砂，给每个人戴上花环。由警车开道，又过了一小时的车程，我们到了入住的酒店。这是个典型印度风格装修的酒店，大堂内的主色调是富丽堂皇的金色。我们本来睡意朦胧的，一下子眼前金光闪闪，不觉有点儿眩晕。随后大家分到各自的房间，美美地睡了一觉。
九号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拉开窗帘不觉眼前一亮。楼下是清澈的游泳池和修剪整齐的草坪，远处是葱绿的小山，山塆中静躺着一湾湖水，蓝天白云再加上鸟语花香，顿觉神清气爽。我已是第三次来印度，印度人的生活水平虽然不高，但他们举办比赛总是尽可能提供最好的条件。昨天晚上来时天黑着什么也没看见，现在一看介绍才知道这里是Ramoji影视城，可想而知自然和人文景观一定都差不了。下午四点开技术会议，这届世界杯男子明星有一些缺阵，但女子好手来了不少。在宣布赛制、规则和奖金等细则后，就要抽签了。象沈阳第一届世界杯一样，男女各二十四人分成四组，每组六人单循环，前两名进入八强再下淘汰赛。抽签的原则是每组同一国家棋手不超过两人。王频和诸宸同分在了D组，许昱华分到B组，因为东道主印度的参赛棋手也很多，轮到我时选择已不多，我分在了A组。叶老师和徐老师分别在A组和B组。晚上举行了隆重的开幕式，在欢迎致辞后，组织者安排了独具特点的印度舞蹈。每一曲都是独舞，跳舞的印度姑娘都很胖，她们光着脚，身着华彩的民族服装。最有特色的是她们跳舞时的眼神，随着音乐时而凶猛、时而妩媚，十分灵动，大家都看入了迷。这也是棋手们难得轻松的一刻，因为明天战斗就要打响了。
十号第一轮在下午一点半正式开始。用时是90分钟包干，每步加30秒。我白棋对立陶宛的克米莉特，前面下得很谨慎，也花了不少时间。中局兑马转换时对手做了错误的选择。在确信自己获得优势后，我加快了行棋节奏，最后以漂亮的战术配合攻破了黑棋王城。起身去看队友的战况，他们的对局差不多都结束了。许昱华执黑对1号种子斯特凡诺娃，双方的王斜放在棋盘中心的白格里；诸宸执白对印度棋手，双方的王却斜放在棋盘中心的黑格里。（如果双方王面对面就代表和棋，都放在哪种颜色格就代表哪方胜）啊！她们都输了！赶紧跑去男子赛场，叶老师和徐老师执白已经分别战和伊万丘克和阿南德，最后王频车兵残棋苦战赢了彭肇勤。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比赛就在这样永恒不变的定律中开始了。
十一号这天下了小雨，雨停后空气中湿湿热热的，有三十多度吧，草坪都绿油油的。一大早问了徐老师才知道，诸宸昨天出现漏算，成全了对手一个并不成立的中心弃子。可能是因为疲劳吧，很可惜。下午的比赛中国队和风劲吹，我和了科瓦列夫斯卡娅，许昱华战和克荷奇泽，王频和诸宸同室操戈成和，叶老师也和了新科欧锦赛冠军马加。只有徐老师执黑对卡西姆扎诺夫在西西里互攻一翼的局面中，王城失守告负。竞赛形势就如同这天的天气一样闷闷的，只有我和王频在各自的小组中有一些领先优势。今天的大冷门是阿南德输给了自己的小同胞萨斯克里安，男子3号种子莫洛泽维奇也负于了印度棋手。现在中国棋手在世界大赛中有上佳表现已经不足为奇，这一下印度人才是真正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这两年他们凭借政府财力人力的大力支持，有了惊人的进步。大家都纷纷议论着，印度旋风要刮起来了！
十二号已经到了小组赛的一半，每盘棋都很关键了。可能是由于旅途的疲劳和水土不服，一向身体很好的叶老师也从昨天开始感冒了，鼻子“呼哧呼哧”的。看他很疲劳，但还是先给女队员准备棋，最后再看自己的。下午比赛前，裁判长照例叮嘱棋手们为避免电脑出错，开赛前不要摆摸棋子。因为比赛的棋盘棋钟都连线接着网络，世界各地的棋迷都在网上同步收看对局。我今天执黑对马特维耶娃，布局到中局很轻松地获得优势，多了半子。随后我却松懈了，没有找到正确的处理计划，而对手却越战越勇。在双方时间紧张的情况下，我看到优势不再，就不变作和了。后来和大家一起拆棋再看看，噢，天哪！我竟然没有赢下这样大优势的棋。今天女队成绩不错，王频和棋，诸宸、许昱华赢了。可是叶老师和徐老师都输了，出线形势严峻。而印度棋手续写着他们的传奇，我们组的东道主小棋手甚至执黑战胜了齐布尔达尼泽！我下一轮正要对老齐，她现在还亏一个，明天要找我拼命了。嗯，那就来吧，我想。
十三号的第四轮，基于积分形势，我执白对齐布尔达尼泽下得很稳固。直到第三十五回合老齐主动伸出手向我提和，她无奈地接受了提前出局的命运。中国队的发挥真是越来越好，王频诸宸纷纷获胜，许昱华也战胜了竞争对手克拉姆林。叶老师更是一扫前日的阴霾，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对到前三轮赚两盘的巴西棋手维斯科维。在先手攻西班牙防御时，叶老师选择了一个激烈的变例，始终保持良好的攻王机会，最后用一连串的战术妙着造成绝杀。叶老师赢完之后陶醉了老半天，连咳嗽症状都似乎减轻了许多。晚间全体棋手开会再次确认了小分的计算方法，与第一届世界杯不同，同分后不加赛而是比直胜，总之赢了高分棋手就比较占便宜。饭后大家出去散步，影视城里人本来就不多，到了晚上林荫道上更是幽静。大家边走边讨论着各组的积分形势，不一会儿迎面走来了一群印度壮汉。大家面面相觑，安全起见，一致同意回撤，于是便调转头回酒店了。
十四号是小组赛最后一轮，也是决定许多人命运的一轮。王频和她的印度对手快速成和，携手共同出线；许昱华再接再厉战胜印度棋手以B组第二名出线；我在和棋后因为小分高以A组第二名晋级。叶老师挟昨天之勇再下一城竟也靠小分高出线了！叶老师本来形势非常不利，现在经过奋力拚搏后却是柳暗花明，大家都打心底里佩服他这股劲头。徐老师虽然没有出线，今天也赢得很经典。他知道萨斯克里安想赢怕和，于是和对手大斗心法，最后轻取。这局棋的结果直接成全了同组的阿南德，也使萨斯克里安为他的年轻付出了代价。稍加分析后发现，进入男女八强的十六人里，俄罗斯三男一女，中国三女一男，印度有一男两女。叶老师戏称，这可真是反映了国际象棋世界格局的现状。许昱华也笑道，看来今年奥赛女队的劲敌不是俄罗斯和格鲁吉亚而是印度队。是啊，小组没出线的棋星除了伊万丘克和莫洛佐维奇还有齐布尔达尼泽和约谢莉阿妮等。晚餐时，看见格鲁吉亚女队落寞地坐着，风光不再。除了些许感慨，我心中涌起的还有一种对老棋手的深深敬意。出了线的人也已顾不上安慰没出线的，因为更艰苦的比赛还在后面。
十五号男女赛场合并到了一个厅，但这一天对于中国队来说有些暗淡。我执黑很简单地就输给了风头正盛的印度小将科奈茹；叶老师更是白棋输掉了一个人人喊冤的优势残局；王频先手错过了优势被斯特凡诺娃守和；许昱华虽然执黑和了印度棋手，但也自觉状态不佳。这一下形势不妙，真不知是不是大家出线后有些放松了。当晚我们就开始准备第二天的对策，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也真难为了叶老师，他的感冒还没好，一边咳着一边帮我们摆棋，摆着摆着想起自己的好局，又忍不住嘟嘟囔囔地懊悔，最后我们反而被他给逗乐了。
十六号许昱华如愿击败对手晋级四强，可是王频却输给了斯特凡诺娃被淘汰，叶老师被好运气的卡西姆扎诺夫在劣势下顽强顶和。这一天的主角无疑是我，我发挥得很好，始终控制着局面优势，一鼓作气直到七十三回合对手认负。离加赛还有不到两小时，叶老师迅速地帮我准备布局和策略，王频也顾不上自己的心情，和许昱华一起为我同步检索电脑资料。在晚饭和短暂的休息后我坐到了加赛桌旁。加赛是15分钟加10秒的分先两局，第一盘我执黑在稍差的形势下没有顶住，先输一局；但第二盘我执白轻松的在布局获得优势，然后白多了两个通路连兵，再把兵冲到六线和七线。这已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优势，几乎所有的人都准备等着看再加两盘5分钟加10秒的棋了。但就在第三十四回合，一种无形的力量使我把车挪到d7，对手忽然精神微微一振，Qa4！ 抓车还威胁底线杀棋！没改了？没改了。霎时间，我突然觉得特别疲倦，全身心的疲倦。接着就是认输。大概没有人料想到这样戏剧性的结局。我头脑一片空白，快步地走出赛场，在电脑室里观战的队友们都不忍过来和我说话。是这样的一个夜晚，身体极度的疲惫而头脑却极度的清醒。我躺在床上想着，如果我能再冷静一点，如果我能再多坚持一下，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十七号我起得很早，早餐时遇见许昱华。她今天对科奈茹了，于是我们一起坐着讨论科奈茹，她的布局和她的棋风，我希望队友帮我报这“一箭之仇”。科奈茹的布局面比较广，加上最近有俄罗斯教练帮她加以完善。她刻意回避着中国人的准备，每一盘开局都令人感到有些意外。这天也是，在叶老师密不透风的准备下，她竟然选择了昨晚对我走过而我们认为她不会再走的一个有疑问变例。许昱华在开始阶段大量耗时，总算成功地解决了布局问题。我们一看这情形，便出去散步了。只有在没有比赛任务后才有空到影视城四周逛逛，这里的每个角落都被精心地修饰过。清真寺风格的建筑，印度风格的人物石像，修剪成动物形状的树木，连垃圾箱的外形都不尽相同。比起市区，这里就象世外桃源。回去的时候，许昱华的棋已经基本上和定了。当晚又开始准备第二轮的黑棋，甚至连加赛的布局都先考虑进去了。
十八号下午开赛不久，我正准备去看棋刚好碰见叶老师返回。我问，科奈茹走了什么布局？叶老师皱着眉说，列蒂走了d3。又出奇兵了，我们心里都犯嘀咕，难不成房间里真有监视或窃听装置，还是她把中国人的思路猜得这么透？不过没过多会儿，疑虑便打消了。科奈茹的布局终于露出了破绽，她虽然主导了整个开局的特性，但却在自己布下的阵形中迷失了方向。她本该攻王却迟迟没有行动，中局还损失了半子，许昱华也就当仁不让地拿下这局，这次可真给中国人长志气。第二天我们就要先行回国了，由叶老师留下陪许昱华。晚上我们忙着结账收拾行李，还趁着间隙去看阿南德和德里耶夫的加赛。阿南德敏锐的思路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使是简单的残棋也让人回味。加赛四盘后，阿南德也如愿出线。
许昱华决赛的对手是斯特凡诺娃，等级分2541，从小组赛到半决赛始终保持很高的胜率。但我们也有优势，叶老师有着丰富的女子世界冠军赛的准备经验，王频也尽吐了她对斯特凡诺娃的心得体会。十九号早上九点，徐老师、王频、诸宸和我四个人准备启程回国，叶老师和许昱华来送我们。看到许昱华脸上那自信而坚定的微笑，我也似乎看到了整个比赛的结局......
（chende.net特约）10.24.9:30
摘自 国际象棋天地
02-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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